许逢春让开门口的位置，江乘月迅速闪身进来。
一抬眸，就看到屋里还有两个人。
算是打过照面，但不太熟。
江乘月站在原地犹豫了下，“许先生，我来是有件事……”
“没关系，”许逢春道，“你可以直说。”
江乘月深吸一口气，将怀中很是沉重的盒子放在桌面上，一打开，金光灿灿。
“我和姐妹们积蓄不多，只凑了这些钱，”江乘月局促一笑，“本是想直接捐给前线的，但又不知渠道，多番打听后，一位先生告知了我许先生的地址，我才找了过来。”
众人目光落在盒子上。
虽然江乘月说着不多，但看金条的分量，绝对不会少。
“衣服食物什么的不好运输，我们做歌女舞女的，没什么本事，只能拿出些钱来，希望能为正在浴血奋战的英雄们，尽些绵薄之力。”
她说完后，看向许逢春，“此事，拜托许先生了。”
无人说话。
江乘月有些手足无措，“这，这都是干净钱！”
“你别慌，”朝歌温声开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这金条数量不菲，你们是拿出全部积蓄了吗？以后还要生活的，有没有留下傍身的钱？”
世道艰难，百乐门的女子们就更加如同无根浮萍，如果连吃穿用的钱都没了，以后一旦乱起来，连逃生的希望都没有了。
江乘月弯了弯唇，“现在城中还算安稳，我们姐妹也还能唱能跳，钱花完了还能再赚，相比起来，还是前线更加需要物资！”
说着，她将装满金条的盒子往许逢春的方向推了推。
“好，我会尽快送到。”许逢春颔首答应了。
江乘月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神色真诚，“多谢！”
“是我们该谢谢你。”
江乘月摇了摇头，“这都不算什么。”
她目光有些恍惚，“……又怎及得上白小姐慷慨赴死……”
赵文钰：“救国之举，全都出自一腔真心，没有大小，高低之分。”
朝歌看出了江乘月的心结。
她走上前，将一杯热水放到江乘月掌心。
“世间女子各有各的风华万千，像梅兰竹菊，牡丹月季，也像墙角凌霄，野地雏菊，不必羡慕前者色彩艳丽，夺人目光，后者自有自己的坚韧不拔，蛮横生长。”
“正是因为有不同模样，多姿多彩的鲜花，才将这个世界装点的更加美好不是吗？”
江乘月愣住了。
她觉得眼眶鼻头都有些发酸，简单的两句话，惹得她想哭。
白锦荣这个人啊。
她不仅仅是江乘月一起读过书的同学。
她还像是江乘月曾经幻想过的，另一种人生。
如果当年能够继续读书……
如果能够坚定割舍掉那个家……
如果她也能张扬肆意，做自己想做的事……
江乘月曾以为白锦荣身为千金小姐，目下无尘，不比她自淤泥中挣扎脱身来的坚韧，能够适应如今的世道。
可她却忘了，乱世不是用来适应的，而是要抗争的。
江乘月是流着泪离开许逢春的小院的。
她一路走，一路眼泪不停地流。
回到她在百乐门的住处后，泪水停止流淌。
白锦荣，白锦荣。
她在心底默默念了无数次这个名字。
桌面上铺开了泛黄的纸张，江乘月挺直脊梁，端端正正写下一行行整齐的文字。
“……胭脂作甲，琵琶当剑……岂曰商女不知亡国恨？……吾辈虽属巾帼，亦知爱国……但存一寸心不死，便是中华未亡魂！……”
——
同样的地方，朝歌和许逢春，又送别了赵文钰。
他面上洋溢着意气风发。
“此一去，不胜不归！”
身后的轨道上，传来汽笛轰鸣。
遥遥传来一道女声，“等一下！”
钱宜君大步跑来，额间都冒着汗。
见赶上了，她霎时浅笑出声，“太好了，我真怕我来迟一步，你就已经离开了。”
“你到了后，记得来信，我好循着地址，送去些用得上的物资！”
赵文钰：“好啊！”
他双眸含笑，“听闻你已经接了父亲的班，当了大老板？以后可要多多照顾我这老同学！”
“那是自然。”钱宜君笑眯眯的，压下心底面对分别的不舍，递过去一个手提箱。
“近来我在试着改良厂子里的食品，延长保存期，给你带了点，记得帮忙试试口味，饱腹感，还有变质时间啊！”
赵文钰竖起大拇指，“厉害！不愧是钱才女，一如既往的聪明啊！”
他踏上火车，直到开走，都在不停地挥手。
钱宜君强忍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她哭着笑，“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朝歌自侧方递上手帕，“一定会再见的。”
钱宜君破涕为笑，擦去了还挂在脸上的泪珠。
整理好形象后，她才转过身面对朝歌两人。
“其实……”钱宜君犹豫了下，“虽然你并不知道，但我还是要和你道歉，说一句对不起。”
朝歌唇角微微弯起，“这么郑重？可别是什么大事吧？”
钱宜君放松了些，“也没有。”
“我和赵文钰，读书时是同学，留洋时，也很巧的在一个学校，他是一个很好的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我便……”
钱宜君浅浅呼出一口气，“我便喜欢上了他。”
“很抱歉，”她道，“一开始不知道，后来他四处收集书籍，我帮忙之余问了，才知道，他是寄给……妻子的。”
“我该道歉的事情有两件，第一就是怀有心思接近有妇之夫，第二便是在知道你和他是自小定下的婚事，还是童养媳后，对并不认识的你，做了不好的猜测。”
知道了这件事后，钱宜君的骄傲让她没有在刻意的接近赵文钰。
但偶尔的时候，她会不受控制的想，他的妻子，该是什么样呢？
裹了一双小脚？穿着旧样式袄裙？是不是还在遵守着陈旧的规矩？也没有走出过宅门？她识字吗？会读压迫人的女戒吗？是不是只学了绣花，下厨？
丈夫留洋在外，她会害怕这个人变心吗？她……过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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