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处，苏清雪的身体冰冷僵硬，如同寒玉雕琢，只有微弱的心跳证明她还活着。肩头那被倒钩针穿透的伤口在冰封下不再流血，但恐怖的贯穿伤和蔓延的毒纹依旧触目惊心。陈国栋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苏清雪单薄的身体，避免体温进一步流失。
做完这一切，陈国栋深吸一口气，将苏清雪背在背上，又费力地将意识模糊的萧尘架起一条胳膊。一老一少，一背一搀，三个人影，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舟，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研究所那被巨骸撞开的巨大破洞，融入了外面冰冷死寂的夜色之中。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陈国栋辨明方向，朝着城西老城区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他年纪不小，体力早已不是壮年，此刻背着苏清雪，搀着半昏迷的萧尘，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汗水混合着冰冷的夜风，浸透了他的衣服，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
但他不敢停！萧尘那濒死前的嘱托，苏清雪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都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他！他拼尽老命，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狂奔，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拉得老长。
城西，老城区。
这里的景象与繁华的都市中心截然不同。低矮破败的棚户区如同巨大的疮疤，紧挨着早已废弃、只剩下钢筋骨架如同怪兽骸骨般的旧工厂。道路坑洼不平，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垃圾腐败、铁锈和劣质煤烟的怪味。昏黄的路灯大多已经损坏，剩下的几盏也忽明忽灭，将这片区域映照得更加阴森破败。
陈国栋背着苏清雪，搀着萧尘，如同逃难的难民，艰难地穿过迷宫般狭窄肮脏的巷道。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汗水模糊了视线，背后的苏清雪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搀扶着的萧尘身体也越来越沉，意识似乎彻底陷入了昏迷。
“老槐树…哑叔…到底在哪…”陈国栋喘息着，心中充满了绝望。这片区域太大了，废弃工厂林立，如同沉默的钢铁坟墓，哪里有什么老槐树？
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咳嗽声，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微弱烛火，突兀地从前方的黑暗里传来。
那咳嗽声很特别，干涩、沙哑、断断续续，仿佛喉咙里堵着砂砾，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病态。
陈国栋猛地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他循声望去。
前方不远，是一堵爬满了枯萎藤蔓、由粗糙红砖垒砌的、低矮破败的院墙。院墙一角，已然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院落轮廓。就在那坍塌的院墙缺口旁，一株巨大的、虬枝盘结的老槐树如同沉默的守护者，静静地伫立在浓重的夜色里。
槐树枝繁叶茂，即使在寒冬也未曾完全凋零，黑沉沉的树冠如同鬼爪般伸向夜空，投下大片的阴影。树身粗壮，树皮皲裂如龙鳞，散发着一种沧桑古拙的气息。
找到了！城西老槐树！
陈国栋精神一振，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背着苏清雪，搀着萧尘，踉跄着冲向那坍塌的院墙缺口。
刚靠近缺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药味混杂着某种陈腐的、如同动物巢穴般的腥臊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那味道极其刺鼻，熏得陈国栋一阵头晕目眩。
他强忍着不适，探头向院内望去。
院内一片狼藉，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斜斜地挤在院子深处，窗户大多破损，黑洞洞的，如同怪兽的眼睛。唯一的光源，来自院子角落一个用破旧砖石垒砌的简陋棚子。棚子里似乎生着火，昏黄摇曳的火光从缝隙中透出，将棚子旁边一个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
那身影背对着院墙缺口，坐在一个低矮的木墩上。身上裹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棉袄，肩膀瘦削得如同嶙峋的山石。他正低着头，似乎在拨弄着棚子里的火堆，伴随着他每一次动作，那干涩沙哑、仿佛要咳出血来的咳嗽声便断断续续地响起。
“哑…哑叔？”陈国栋试探着，声音因为疲惫和紧张而微微发颤。
那佝偻的身影拨弄火堆的动作猛地一顿！
随即，他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过了头。
火光摇曳，映照出一张令人心悸的脸庞！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如同被烈火焚烧后又用粗砂砾狠狠打磨过！皮肤呈现出一种焦黑与暗红交织的、如同熔岩冷却后的恐怖色泽，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狰狞疤痕！整张脸的五官几乎被疤痕彻底扭曲、覆盖！鼻子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唇歪斜撕裂，露出残缺焦黑的牙齿！唯一还算完好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陷在扭曲的疤痕之中，瞳孔浑浊如同蒙尘的琥珀，却异常沉静，带着一种看透生死、历经劫难的沧桑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此刻，这双浑浊的眼睛正透过院墙的缺口，平静地、毫无波澜地落在陈国栋身上，以及他背上生死不明的苏清雪和搀扶着的、昏迷不醒的萧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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