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邢修的问题，徐炳志沉吟了一下说道：“人性这个东西很难说得清楚。张小龙，不对，应该说李太刚——李太刚邢修应该知道，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他的生性就属于木讷型，根据他的交待，他和前妻张来凤是有感情的，他属于临时起意、激情杀人。”
“李太刚没有生育能力，邻居却有一个儿子，两家矛盾有些渊源，天长日久了鸡毛蒜皮，有一次发生口角，邻居的小孩骂张来凤是不会下蛋的鸡，这戳动了李太刚的痛处，于是两人将小孩打死就跑了出来。”
“后来张来凤得了急病死了，每当张来凤阴历生日那天，李太刚会找个地方祭奠张来凤，这就是为什么那个拉杆箱里会有祭奠用的纸、香的原因。至于李太刚保留张来凤的身份证，是因为那上面有张来凤的相片，而且是李太刚能看到的张来凤唯一的相片……”
史今豪听到这里看了邢修一眼，邢修知道史今豪又想说“好汉无好妻”的话：邱芍药那么漂亮，李太刚却依旧的对张来凤念念不忘。
可是邱芍药再漂亮，也不耽搁李太刚心里想着别的女人。
“根据李太刚所交代的，按照惯例，他今天是想找地方去给张来凤烧纸焚香，没想到在火车站公共卫生间，拉杆箱就被蔡东波给盗窃走了……”徐炳志说到这里，史今豪禁不住问：“那蔡东波不是抢劫？”
徐炳志：“不是。盗窃是秘密窃取，是用平和手段将他人所有变为自己所有，抢劫是需要使用暴力相威胁的，而且和抢劫有个很相似的罪名叫抢夺罪，就是乘人不备……这个说的有些远了……”
史今豪皱眉：“便宜那小子了！”
徐炳志问：“什么？”
邢修：“我们以为蔡东波是抢劫。那蔡东波只会受到行政处罚？”
徐炳志：“你说的对，第一他是秘密窃取，第二拉杆箱和里面的财物不值几个钱，达不到盗窃罪的刑罚标准。”
史今豪又问：“李太刚拉杆箱里那么多的玩具鸭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李太刚是准备将那些鸭子烧给张来凤的。”徐炳志一说，邢修有些明白，史今豪却更加纳闷。
徐炳志解释道：“李太刚和张来凤当时在老家打死的那个邻居家的孩子整天玩的就是这个玩具鸭子，李太刚说那孩子总是拿着鸭子对着他们使劲‘嘎嘎’的按，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这个鸭子就是一个导火索，可以说，李太刚对玩具鸭子几乎有一种本能性的反应，他一听到这鸭子响，情绪就会激动……”
邢修心说还真是，想想此前见到的种种，其实那时候李太刚（张小龙）已经显露出了对玩具鸭子过于敏感。可是那会谁能想得到这些呢？
史今豪问邢修：“你说，兴隆商铺里的那些玩具鸭子，是不是都是被张……李太刚给买了？”
邢修说很有可能。徐炳志说：“是的。玩具鸭子摆放在展柜上，每个买或者不买的顾客顺手都那么捏一下，每次都给李太刚带去了刺激，可是李太刚又没法言明和阻止别人去捏，于是他就趁老板不在店里的时候，将玩具鸭子给藏了起来，造成已经售出的假象，自己再将钱给补上。”
“一开始李太刚将自己掏钱买的玩具鸭子顺手给扔了，但商店的老板不明就里，以为这个鸭子销路很好，于是又进了一些货，这样就导致李太刚手里的鸭子越来越多，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他也没地方可扔了，所以就带回到了住处。可玩具鸭子总放家里也不是办法，邱芍药没发现这个，否则的话李太刚就解释不清为什么要搞这么多的玩具鸭子，这就有了他在商铺里买打折的拉杆箱的事情。”
邢修已经彻底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李太刚受不了兴隆商铺里那些鸭子被顾客捏的“嘎嘎”的响声，他自己付钱买了之后，要将那些鸭子在今天一起烧给亡妻张来凤，却在火车站公共厕所里被蔡东波给盗窃了，更没想到被自己给发现了那个拉杆箱上的印迹，于是就牵连出这么多一大串的事情来。
邢修问：“李太刚现在使用的身份证是伪造的吧？”
徐炳志说是：“是伪造的。虚假身份。”
史今豪问：“那使用的是虚假身份，他和邱芍药还是两口子的关系吗？”
“从法律上来讲，他们的婚姻是无效的，”徐炳志说：“毕竟婚姻需要双方彼此真诚，一方以欺骗的手段和对方形成夫妻关系，违背了民法的基本原则。”
邢修还想问徐炳志一些问题，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如果自己没有给兴隆商铺送货，会不会认出蔡东波偷的那个拉杆箱？如果不是自己多嘴，蔡东波怎么会被抓，又怎么能牵扯出李太刚？如果李太刚没有被抓，天长日久的，他手里到底会积攒多少只玩具鸭子？
如果、如果，可是生活里又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邢修觉得自己似乎有强迫症，在特定的日子里会想起一些特别的诗句。
比如每到春节，他总会想起清代黄景仁的《癸巳除夕偶成》：千家笑语漏迟迟，忧患潜从物外知。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而到了春暮时分，他就会想起清代陆苍培的《咏怀》：云山万里别，天地一身孤。还有王安石《明妃曲二首》里面的：含情欲说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
这些诗句有些和季节应景，有些纯粹就是莫名其妙却顽固的掠过邢修的心头，就像此刻，他开着三轮车看着路边枝头的花瓣随风零落成泥又碾作尘,心里想若真的只有香如故的话，在落英缤纷花落花开之中，那究竟是谁在意这些花香如故呢？
送完最后一趟货后，邢修这会要将空车送回货场。快到了公交车站那里，前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堵车了，还拥挤了许多人，时不时的还发出一阵阵的喊叫声。他停住车等待的时候，张苗苗骑着摩托车从一边过来，匆匆忙忙将摩托车扎在邢修的三轮车旁边，钥匙也不拔就挤进了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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