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着莫十一学了五日，日未出便离开楚王府，夜幕落下许久才可以躺下休息。而到第六日晌午，莫十一停止了教导。
“该学的皮毛你都会了，再深的就不是光靠教就能学会的。”莫十一摸了摸衣襟，将一只青瓷瓶放在桌上，“这是玄黄丹，一共三粒，每次只能服一粒，在一个时辰内会功力暴涨，算是你的出师贺礼。”
楚昭华有点想不到莫十一竟会送她如此珍贵的丹药，虽然很想要却又收不下手，玄黄丹一看就是莫十一的保命丹药，有时候高手过招可能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能瞬间提升功力，还能以弱胜强。她可没有同样名贵的物件可以回赠：“殿下曾赐给我一种丹药，我怕药性有冲，浪费了这名贵的丹药……还请莫先生收回吧。”
莫十一道：“殿下赐给你丹药？我回头会问过殿下，看看这两种丹药是否有相冲突的地方。”
待到傍晚，她坐在院子里打坐，有婢女送来一盘翠梨，告诉她这是今年南诏上贡的果品，楚王殿下特别吩咐给她的。不管是翠梨还是刺梨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品种，她都有点腻味了，总觉得梨这种东西寓意又不好，还很伤人。
果盘里还有一张纸条，她展开，是莫十一的字迹：“已问询过殿下，两者药性并无相冲。”楚昭华拿起一个翠梨，咬了一口，果然很甜，谁说不劳而获的果子不甜，那一定是吃不到才说酸的。第十日上，才有婢女传话说李毓要见她。
她到了书房外面，李毓正在练字，听见动静也不抬头，只是道：“进来。”他执笔，手腕悬空，挥毫泼墨，正在临一幅王珣的伯远帖，笔锋潇洒澹雅，风流宛然。楚昭华立于一旁，见他写完一幅，轻声道：“殿下笔走游龙，宛如东晋风骨，已是自成一体。”
李毓将之前写的那一幅字揉了，侧过头嘴角微微勾起：“南诏的翠梨味道如何？我听你的声音，嗓子似乎是好得差不多了。”
梨能润喉。但是连着几日天天吃枇杷膏炖梨、冰糖炖梨、雪蛤炖梨、红枣炖梨，还有那一大盘新鲜翠梨，她想这辈子该吃的梨都被她几天吃完了。
大约是她回想的表情太沉重，李毓反而笑了：“觉得不想再吃梨了？那也好啊，除了梨，还有苹果、柑橘、柿子，哪一样都不比梨差。”
楚昭华总觉得他在意有所指、指桑骂槐——自然，楚王李毓言辞澹雅，从来不会带脏字。她听得好心累。
“殿下是否有什么误解，觉得我喜欢吃梨，又觉得我看到梅花就想摧残。”
李毓羊毫一挥，写下江山如画四个字，端详了一小会儿，又毫不犹豫地揉掉：“师姐忘记了吗，当年我刚到崇玄，你就送了我几个梨子。”
那天就是她兴冲冲摘了一篮子野生刺梨去找林衍之最后却看见他轻吻萧叶的那一天。到了午后，李毓进山，当年的李毓站在随身侍从身后，个子不高，一直板着脸，看上去脾气很大。可是这么多随身侍从，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灰白的嘴唇，递上一杯清水。她难得起了怜悯之心，就把分剩下的梨都给了他，自己一个都没留。
楚昭华自然现在都记得，不过她不会主动提，提出来倒像是要用几个不值钱的果子要挟他似的：“殿下长途跋涉，天气又闷热，应该口渴了的，可惜我当时没带水袋，才送了些野果的。”
“我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有一年遇真宫的梅花开得好，我折了几枝送去，唯有师姐看都没看就扔了，我以为师姐是不喜梅花的。”
楚昭华愣了一下：“梅花？何时的事，我竟全然没有印象。”
李毓微微一笑，眼中流光潋滟：“何时？我也记不大清了，就是有一年大雪封山，我们都出不去，有几个师姐说遇真宫的梅花特别好，刚好我在遇真宫当值，就随手采了些。”
楚昭华默不作声。遇真宫是在楼观山主峰顶上，大雪封山，既然出不去，要上主峰也是极为困难。而她跟随玄修长老修行则在玉簪峰，到遇真宫的路途十分崎岖，如果是平时自然没有那么难走，可漫天大雪呢……
她对那年也是有些印象，闭关出来发觉那些师妹们房里都摆着梅花，还以为她们闲着无聊去山里摘来的，对于唯独她没有的事也没放在心上。
她默默地看着李毓又提笔写字，忽然道：“我没有收到梅花。”
李毓侧过头望着她，目光相接，他悠然道：“你住院子外面就是梅林，你想要多少就会有多少，还是你非要遇真宫的那个品种？”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那显然是事实，我的人缘很差，可能有什么东西都传不到我手里，有时候我随口一句话，不知道别人误会成了什么样。”就连她血战几日，才能给同门争取到安全撤退的时间，最后却没有人会为自己求情。
“那么师姐觉得……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这一问真把楚昭华难倒了。她本来想说是因为她资质远高于同门，平时练功也练不到一块儿，久而久之有了隔阂，可是林衍之呢，他不是很受同门喜爱吗，就是那些带艺投师的比他大好些岁数的师兄们也会喊他一句师兄。可要说是她恃才傲物，明显李毓的身份摆在那里，她怎么也傲不过堂堂楚王殿下。
李毓搁下笔，看了看桌上的沙漏，那不断往下落的沙子已经所剩无几：“秦王设宴，还等着我过去，你也一同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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