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着你？”季昭捻着胡须想了一会，哑然笑道：“这丫头，倒也算有些鬼点子。”
“听你这话，怕不是你把这丫头招来的？”
“还不是因为你？”季昭甩开长袖，背手往门口走去，“信使何在？”
“已经被我打发走了。”赵瑞跟在季昭身侧，“信在我这里。”
季昭停下脚步，有些无可奈何地对赵瑞道：“夫人，不过是一封信而已，你就不必再拿它来要挟我答应这桩亲事了吧？”
“不是要挟，只是再问一遍而已。湘儿和语雁可是天造地合的一对儿，既能称得上门当户对，也能配得住郎才女貌，你为何执意不肯呢？”
“夫人，你只见其表而不见其里，雁丫头和湘儿不过是令人看上去合适罢了，实际上，这两个孩子是势同水火，你纵有偷天换日的本事，也不能令水火调和，相生不息吧？”
“可——”
季昭不想让这个话题再持续下去，便向赵瑞伸出右手：“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夫人，把雁丫头的信交给我吧？”
“唉……”赵瑞叹口气，把手里的信递了出去，“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倔。那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好似金童玉女一般，有何不好？”
“你啊，过会圣驾便要到了，还是快去梳洗梳洗吧。”季昭摆摆手，拿着信往前院厅堂里走去了。
赵瑞自幼在皇宫中长大，心中的门第之见自然是根深蒂固。对她而言，普天下唯一一个堪做自己宝贝孙子妻室的，便是赵语雁。不仅因为语雁身为郡主，也因为赵瑞十分喜欢这个古灵精怪又知书达理的姑娘。
准确说来，因为赵瑞喜欢赵语雁，所以她才会觉得和语雁成亲最能令季潇湘幸福快乐。
殊不知，季潇湘会听她的话，其中更有别样的深意。这一点整个相府上下除季煜、季昭、李原之外，别无他人知道。
“如果把那件事都告诉她了，只怕湘儿以后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季昭边拆信边想，“只愿湘儿能自己打破这个心结，否则，对婉清之念只怕会贻误他的终生。”
季昭把信纸抽出来，见上面只有一句话：‘放着您在，没人敢随便造次’
“这丫头……”季昭笑道，“偏就她的记性好，这句话念到现在还没忘。如此说来，我若不帮她，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赤诚？”
一个下人从前院里过来，正好撞见季昭自言自语，他不敢做声，等季昭收起书信继续向前走时，才小心翼翼地说：“太老爷，该准备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
“哦？”季昭抬起眉眼向那下人一看，便吓得他打了个寒噤。“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回，回太老爷，小的是刚刚……”
“府中无宾客，我又没忙什么重要的事，你们便不需静等我忙完，只管报来。”季昭有些不悦自己的自言自语被下人窃听，却又明白此人做得无可厚非，只好吩咐这么一句，以防日后有人泄密。
“是，太老爷。”下人如释重负，保持着躬身的虔敬姿势，缓步向后退出季昭的视线，这才转身离去。
“我也得换一身衣服才是。”季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心想：“陛下既然早已不将我视作忠臣，若是刻意掩饰反倒更易使他生疑。索性直接些，兴许还能减少些他的猜忌。”
“来人，更衣。”
季昭走入房中，转身关上了门。
同一时刻，在楚京城西门外，城郊客栈中。
“吕护卫，楚京城可真大呀……”青柳趴在窗边望着十几里外仍显得高大雄伟的楚京外城，拉着吕敬赞叹道：“你说，这么大的城，得花多少年才能修建起来？”
“听说天子南渡以后，动用大半个江南的民力，足足修了一年多才将楚京城扩展到今天的规模。”吕敬也被楚京城的壮阔与繁华吸引，声情并茂地说：“我大楚能有此城作为京师，也难怪鞑人不敢南下渡江了。”
“是啊……有这么厉害又坚固的大城，不管多少人都打不进去！”青柳笑着笑着，忽然拽了下吕敬的衣袖，“不过，既然大半个江南的百姓就能修筑起这么厉害的城，为什么当初在北方的时候没有这样的城池呢？”
“这……”吕敬被青柳问得半个字都说不出，一时语塞在原地，既尴尬又感伤。
是啊，若当初北地能有哪怕这么一座固若金汤的巨城，鞑人又怎可能如此骄纵放肆，以致连破四州十一城，逼迫大楚不得不举国南渡？
这个问题，不仅吕敬无法回答，哪怕满朝文武、季昭、赵晋，甚至先皇，都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吕敬的尴尬之情溢于言表，青柳不忍于他的窘迫，便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吕敬一怔，忙答道：“现在应该是未时，怎么了？”
“未时……我去看看小姐吃不吃点心。”青柳冲吕敬笑笑，转身离去了。留吕敬独自站在窗前，失落而惆怅。
过了一会，一人从吕敬身侧走来，见他神情沮丧，便问：“怎么了？”
吕敬回头来看，认出是朱勤，便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小事？”朱勤呵呵笑道，“吕兄弟，世间万事都逃不出个‘为什么’，越是小事，就越能问出大问题，你不觉得吗？”
“……朱大哥既然听到了，为何还要问在下？”
“一时路过，不小心听见了，还请你见谅。”朱勤高大的身影靠在墙边，宛如一尊金刚石像，反倒衬得比常人健壮的吕敬十分瘦小。“再说了，我是这么想，你可未必也是这样。”
“……”
见吕敬沉默不语，朱勤便故意慨然叹道：“先皇帝没什么本事，兵不能打、将不能令，这样的楚国要想不被鞑人攻破，不也挺难的？”
吕敬听完朱勤的话吃了一惊，“朱大哥，你——”
“哎。”朱勤伸出一只手示意吕敬停下，“吕兄弟，言尽于此，你自个儿琢磨琢磨吧。我得去打点酒了。”说罢，朱勤大笑数声，纵身一跃跳下楼来，往酒肆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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