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勤只用几道掌风就轻易地轰开了挡住去路的一片枯枝。他大步向前走去开路，还不忘给赵语雁、常云夕和季潇湘三人解释一直以来发生的事。
常云夕早就知道朱勤在停云县几乎无所不知，但在过去，每当她问起和常俭、景叔有关的事时，朱勤总会用各种借口来搪塞，令云夕觉得他身上充满了谜团。
今天，朱勤竟然主动开口解释这一切，大概是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常氏每年十一月都会在梦泽采取江冰，这件事在这周围几乎是个人就知道。不过，自从常俭接过常氏一家之主的地位之后，他开始利用这个制取江冰的工序来黑掉那些对他有不满的老百姓。”
朱勤睥睨天下，只会对常云夕和被他认可的人使用敬语。过去云夕总会劝他多对常俭用敬语，避免招惹自己的爹。现在，云夕却觉得他这样的称呼并无不妥。
“你是说，取江冰这一步骤本来就会使人丧命？”赵语雁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也是，也不是。”朱勤模棱两可的回答令他的听众倍感疑惑，除季潇湘外，另外的两个女子都不明白朱勤究竟在说什么。
“在现在这个时节，梦泽的水下阴上阳、冷暖交加，生在湖面上的薄冰可谓江冰中的精华，可以说不能不取。但这些冰本来就薄如蝉翼，划船去取只会让水流把薄冰冲得粉碎，所以只能靠人力来取。所以说，取江冰本来就很危险。”
“也就是说，所有的江冰都是用人命换来的？”常云夕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她痛苦地捏紧了拳头，直至指甲刺穿皮肤，几缕鲜血从指缝中缓缓流下。
虽然朱勤没有回头，也从云夕的声音里听出了痛苦和挣扎的情绪。他心疼不已，连忙安慰道：“大小姐，此前，常家虽然一直在取江冰，却从未出过什么人命，您……没必要那么自责。”
“在我爹之前都没出过人命，在我爹手中，却……朱勤，我明白你是想安慰我，但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的。我爹……就是个身负血债之人，永不可能洗脱。”
“……”朱勤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一时间陷入沉默，只是卖头开路，无数枯木枝干在他的掌风下破碎纷飞。
“朱勤，你继续讲，不要顾及我。”常云夕轻声道，“这些都是我寻求多年的真相，我今天已经和爹闹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妨让我知道更多。他欠下的债，由我来还。”
“大小姐请不要忘了，小的愿倾尽一生追随您。”朱勤由衷地表示着自己的忠心和情感，“大小姐若愿替父还债，小的愿替大小姐还父债。”
“那都是后话了。”想到自己和家里闹翻之后，愿意陪在自己身边的竟然都是外姓人，这让常云夕很是失落。但她也清楚自己没有时间难过，只好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说：“接着讲吧，既然你终于愿意开口，那就一口气说个清楚，不要含糊不清了。”
“……那好吧。”
若不是常云夕本人请求，朱勤绝不肯做出任何会让她伤心的事。既然云夕本人开口了，他只好照做。
“在过去，常家会出钱雇佣一些修习内功的人去取江冰，虽然江水一寒一热，但用内功护体却并无大碍。自打常俭成为一家之主以后，事情就都变了。他开始让人去找一些曾得罪过他、或对他有所不满的普通老百姓去取江冰。”
“普通人哪里知道取江冰竟有如此大的风险？起初，在十两银子的诱惑下有很多人上了当，这批人死后，常俭给那些老爹老娘、寡妻孤儿的解释就是出了意外。每年都这样，老百姓也不傻，他们终于明白过来所谓的取江冰是怎么回事。”
“只可惜，就算他们明白了，也不敢在停云县这样的地方得罪常家，对么？”季潇湘突然插了一嘴。
“不完全对。”朱勤答道，“也不是没人去揭发这一切，只不过那些人都已经被送去见死了的亲人了，还有些倒霉的直接死在江南四鬼的手下，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到江南四鬼，既然他们那么恨你，你是怎么和他们呆在一起的？为何我一直都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的人？”常云夕忽然问道。
“说实话，之前我也不知道江南四鬼就呆在常家，只知道他们在停云县附近找我罢了。今天他们的出现也确实让我有些意外。这些练歪门邪道的家伙居然能弄得到天网伏魔阵的秘笈，确实打了我个措手不及，要不是季公子和李老弟，恐怕我老朱今天就交代了。”
“朱勤，你仔细想想，难道参不透其中的意味吗？”季潇湘面无表情地说，“你被卖了。”
朱勤脚步一顿，短暂的停止之后，他重新迈起了步子。“卖就卖吧，本来我就欠常俭一条命，现在还清，就能轻轻松松地追随大小姐了。”
“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季公子，你不打算解释一下有关景叔的事吗？”
朱勤担心季潇湘会逼问自己，所以果断地向他抛出一个问题，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敬崇山？逃犯、钦犯，仅此而已。”
“季潇湘，你说清楚。”常云夕一字一顿地说，“这件事对我十分重要，不要含糊。”
季潇湘看着走在自己身前的娇小背影，又看看另一边的赵语雁，见她对自己轻轻点头，终于开口道：“三十年前扬州命案，死了一个扬州牧和两个护卫的都头，还有四十多官兵。朝廷追查至今，大小从犯都已落网，只剩魁首不知所踪。”
“魁首……就是景叔吗？”
“他本名是敬崇山。”季潇湘补充道，“扬州马匪帮之首，诡谲、狡诈、善于伪装。这次来停云县，并不只是帮王府找他家的宝贝郡主，最大的用意还是来抓获敬崇山。不过，从现状来看，应该是抓不到活口了。”
“你要杀死景叔？”朱勤道，“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差事。”
“我要做的事从来就没有一件时间简单的。”季潇湘淡然道，“敬崇山的人头，必须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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