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来时，金正已经离开了这里。季炎带着燕百清和燕征绫守在祠堂前，没过一会就听见从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音。
季炎久经沙场，对于这类生离死别之事早已看淡。此时此刻，他正动用全部的精力思考等杨叡卿出来之后，要如何从他口中打探情报。
燕百清对杨叡卿的经历有几分同感，此时心里也是万分感慨，心想自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上峰城，为自己的父母亲族立一块灵位。他看向一旁的燕征绫，见自己的妹妹已是潸然，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感慨。
过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一阵众人撕扯纠缠的声音从县署大门内传了出来。季炎扭头望去，正好看见金正踢开县署大门、甩掉拉住自己的衙役，独自一人捧着个木匣从县署里冲了出来。
“这个腐儒，竟还有些胆气。”看到金正这一轮堪称‘血性’的举动，季炎不由得为止微微颔首，迎着金正走了过去。
他当然知道那个木匣里装的是什么。如此窄而长的木匣，又被金正恭敬地双手捧在胸前，里面装的只有可能是一样东西。
“季炎，这是先皇委任我为梁州通判的圣旨。今天你要是敢取下圣旨杀了我，我金正绝无半句怨言。但你要是不敢，我定当写封奏折送到京师，参你这擅用职权、违禁行事、欺压州官之三大罪名！”
金正说着，双手打开木匣捧在胸前，两眼怒气冲冲地瞪着季炎。
季炎笑了笑，波澜不惊地看着金正道：“金正，你倒是有些意思。我想夸你有胆气，你却不在刚刚与我抗争到底；我想骂你没骨气，你却又来了这么一出。”
“季炎，废话少说！你自己带着有刀，要么给我来个痛快的，要么就等着圣上降罪吧！”
“圣上，圣上。金正，你口口声声当今圣上，竟然连皇上的用意也参不透吗？”季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一片忠心倒是令人赞赏。罢了，今天我不杀你，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呸！”金正再一次误判了季炎的意思，他以为季炎怕了他，几步走上前对着季炎大喷口水。“季炎，你要是有种，今天就杀了我！”
季炎没有回话，只听得一声响亮，他早已将腰间宝剑宝剑出鞘。等围观众人反应过来时，那柄寒光四射的宝剑早已夹在了金正的脖颈上。
“季，季，季炎，你真敢动手？！”金正觉得自己的腿再次发软起来。但这一次他知道县署的大小官员，甚至整个呈杨县的衙役都在自己身后看着，他不能轻易服软，所以还是硬撑着保持住了站立的姿势。
金正还在等着季炎回话时，架在他脖子上的宝剑猛一加力，剑锋入肉，一缕鲜血顺着剑刃流了下来。
伴随着衙署里众人的一声惊呼，金正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当即跌坐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金正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听到了悲戚的痛哭声，还有一阵嘈杂的喊叫声音。他用力抬起眼皮，才发现季炎仍站在自己面前。
“金大人！金大人！”衙署里的人看到金正还没死，这才松了口气。
季炎仿佛嘲笑他似的，用剑尖削断金正的头巾，接着收回了长剑。
“……”金正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顾不得披头散发的仪容问题，四处打量了一遍，发现装着圣旨的木匣还紧紧抱在自己手中，终于放心下来。
“滚吧。”季炎转身背对着金正，“只愿你不要在外敌面前如此屈辱才好。”
“季，季将军……”不知怎么的，金正忽然觉得自己面前这个全副武装的将军身上泛着一种令人钦佩的光辉。
“金大人，快走吧！”两个和金正关系不错的衙役赶紧趁这时候跑上来，搀着金正往回走。到了这个时候，金正才反应过来自己裆下已经湿透，捧着木匣的手也已僵直难曲。
季炎在他勃颈上留下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
此后近十年间，梁州还时常有百姓在饭后茶余之际提起此事，无不笑而赞叹事情中的两个人：一是赞叹季炎身为将军而不滥用勇力的风范；二是赞叹金正吓晕过去还不忘手捧圣旨的忠心。
季炎走后不久，杨叡卿也终于推开了祠堂的大门，他虚弱不堪地走了两三步，猛地向一旁倒去。站在门旁的季炎慌忙伸手接着，扶着他慢慢倒在地上。
燕征绫焦急地赶过去，见杨叡卿面色惨白、嘴唇乌紫，嘴巴一张一合却气若游丝、难以说话的样子，不由得一阵阵的心疼。
“季将军，他这是……”
“怒火攻心加悲伤过度，一时虚弱而已。”季炎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掐住杨叡卿的人中，过了好一会，杨叡卿的脸色才逐渐好转过来。“麻烦你们二位去一趟县中的药铺，将症状说与郎中，抓些药材过来。”
燕氏兄妹没想太多，听到季炎这样吩咐不敢怠慢，急忙走出县署，骑马飞奔而去。
刚恢复到能说话的地步，杨叡卿便看着季炎，轻声道：“多谢季将军……”
他不想考虑季炎这样的大将军为什么要帮他这么多，不想琢磨其中有什么阴谋或诡计，他只知道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季炎被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品质所感动，一时也有些内疚。“杨进士，你现在要是好些了，可以试着能不能站起来。”
“可以……”杨叡卿毕竟是练过武功的体格，挣扎了几次便站了起来，没过多久，脸色和唇色也都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季将军，你应该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吧？”
季炎为之一笑，“确实有。”
“将军但说无妨。”
“听说你有个友人在鞑人掳掠时趁乱逃走，不知你可否与他见过面？”
听到季炎问起岳云霆的事，杨叡卿不由得为难起来。
季炎看到杨叡卿这个表情，明白他是担心自己问及那人的行踪，连忙解释道：“你放心，我无意追查此人，只是想知道那天的一些细节详情。”
“不过，我也不会白白让你告诉我这件事的情报。”季炎微微笑着，说“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当今圣上本来想让你在梁州接替金正的通判职位，却又担心你还过于稚嫩，准备先送你去荆州停云县，和巡江军打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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