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赵语雁心里一惊，立刻回身看去。
青衣白衫的男子在不远处，正朝自己走过来。
“杨进士？”赵语雁又惊又喜，忙迎上前问：“你怎么来了？”
杨叡卿笑了笑，疲倦和悲伤在他脸上显露无疑。“小生既与郡主有‘三日之约’，今日应当前来赴约。”
“但你……”赵语雁顿了一顿，没把话说下去，“现在这种情况，大可以不来的，我能理解。”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杨叡卿低声说道。
集市已经散了，这一次他们的相会并没引起什么轰动或围观，让这两个人可以平静地聊聊天。即使是那两个护卫此时也不着急回家，他们也乐于看到自家郡主这样快乐而羞涩的样子。
“若是为了杨进士，王妃也不会责罚我们。”两个护卫不约而同地想道。
“对了，杨进士，关于呈杨县的事……那一日，呈杨县——”
杨叡卿摇摇头，“赵郡主，我都已经知道了。呈杨县遭鞑人掳掠，死伤百余人，十几所民宅被付之一炬。”
“……”看着杨叡卿悲痛和疲惫的表情，赵语雁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才好。
“郡主，杨某今日……也是为道歉而来。”杨叡卿始终不好意思正视赵语雁，直到这时才强迫自己抬头对上赵语雁的目光。“与郡主的‘三日之约’，杨某怕是不能赴约了。”
“你说什么呢？”赵语雁笑了笑，试图缓和有些僵的气氛，“你这不是来了？”
“但杨某这几日是无法报郡主之恩了。”杨叡卿神色黯淡地说，“故里遭受此劫，父母却无一封来函，杨某此时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回呈杨。如此情绪，难以赴约。”
“没事……”语雁仍旧笑着，“杨进士，这几日我和父王也在帮你打探消息，只可惜这里的人都对此时缄口不言，所以……”
“杨某在此，深谢郡主、王爷。”杨叡卿突然对着赵语雁深深行了个礼，“景王府大恩大德，杨某来日必报。”
“今日是杨某违约，还望郡主海涵。”
“……”赵语雁不知自己应该怎样回复。她并不觉得自己喜欢杨叡卿，但此时此刻，面前这个一贯儒雅谦和的书生，其言行举止无一不表现出极大的悲恸，掩盖了他的全部情绪。
“郡主，时日不早，应当回府了。”一个护卫看出这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便在一旁劝道。
“嗯，杨进士，你也快回驿馆好生歇着吧。”说罢，语雁微笑了一下，尽管只有一刹那，在杨叡卿眼中却如春光般灿烂和煦。
身在异乡，如此亲近自己的，竟是国之亲王郡主，实在令杨叡卿感慨不已。
“谢郡主……”叡卿又向赵语雁行了一礼，目送她走向景王府，直至朱红色的大门将这一抹倩影封闭在重重庭院之内。
“阿弥陀佛。”身后一僧人的声音悠然响起，“施主，人生多舛，无若青灯古佛。”
杨叡卿转过身，当即惊得险些跌倒。
“子震？！”
“儒臣，近来可好？”
“你为何在这里？！”杨叡卿极力抑制激动的心情，接连问道：“家乡如何？父母如何？叔父叔母如何？鞑人如何？”
僧人神情落寞的摇了摇头，“儒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你要问的事，我自会给你答案。”
没想到自己能在清阳城遇到留在家乡的故友岳云霆，杨叡卿跟随他进了山云寺一僧房中，岳云霆备好清茶点心，这才开口：“儒臣，我仍是在逃之身，千万不要声张，免得引人注意。”
“子震，呈杨县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犯下了什么罪过？”杨叡卿心急如焚，只得压低声音问道，“我昨日才知道乡里竟出了这样的事，今早又收到一封匿名信，上面还将此事细细说过，不知是——”
“那封信正是我寄的。”岳云霆长叹一声，“儒臣，自打你到了清阳城我便有意接近你，无奈你身边耳目太多，直至今早我才找到机会。”
“子震，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杨叡卿此时已经恢复沉着，冷静下来问道：“家乡父母、叔父叔母一切安好否？”
岳云霆摇摇头，“家父家母皆已亡于鞑人刀下，至于叔父和叔母……儒臣，我眼见鞑人纵火烧毁你的家宅，二老怕是也已……”
杨叡卿闻言，宛如被从天而降的一道霹雳击中一般，既不言语也不行动。唯有清泪两行自两腮落下，唇齿张了又张，却只是说不出话。
“儒臣，儒臣！”岳云霆见他这样，知道这是急火攻心，慌忙上前扶住杨叡卿，放平躺在榻上，又使起武功，按住杨叡卿的几个穴道用气力一冲，杨叡卿把头一歪，登时吐血数口。
岳云霆慌忙扶起杨叡卿，又替他按住人中和心口，叡卿又重重咳出几口血痰，过了好些时候才缓过来。
“子震……”杨叡卿有气无力地挣扎着坐起身，拉着岳云霆的手问：“此事……是真是假？”
岳云霆长叹一声，“儒臣，我将全部事由都说与你听，但你切记，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子震，你说便——咳咳——你说便是。”
“呈杨县遭鞑人侵攻，来的方向正是西边。我当时正在家中练功，只听得一片喊杀声，随手抓了一根棍棒出门看时，只见不知多少鞑人乘马从城门冲进来，四处都是流矢和尸首，几个鞑人正在劈砍你家宅门。”
“我欲上前救护，又寡不敌众，慌忙转身回家到后门，说与父母越墙逃走。我又绕到后院翻入你家，只可惜为时已晚，鞑人已将令尊令堂执下在此，见我进来便持刀相向，是我打翻四人，又翻墙逃生，讨得性命。”
“待我跑出几步，见县里官兵过来，忙迎上去说西边鞑人进犯，没曾想当先那人竟拔刀要杀我，我便寻小径而逃，躲在草垛之中勉强保住性命。等到官兵散开搜捕，我出来看时，你家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怕是——”
杨叡卿颤抖着听岳云霆说完，当即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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